Scarlet Quartet

文/夕夏

图/丞

前言索引：戳我

（一）

 

眼看秋季就要来临，八月末的气温忽然迈向了制高点，滚滚而来的热浪令人猝不及防。

恰逢本丸市成立二十周年庆典，警局搜查一到七课的成员分批到各个街道进行治安宣讲，美其名曰“警民一家亲”，实际上只是为町内会增派打杂人手罢了。

“打、打扰了？”

森柚月站在热田神宫侦探事务所的门口，抬起手擦了擦额际的汗珠，却不敢贸然进去，她只得拉长了声音，希望有人能够注意到自己。

一楼的大堂显然没有人接待，而唯一的员工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三层的阁楼里，听到她的喊声，抬起手半死不活地推开了窗户。

“森刑事……你终于来了……”水无月澪半个身子挂在窗台上，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条海带，“快来救我……”

小女警仰起了脑袋循声望去，她神色严肃地伸出了手指，中气十足道：“叫我柚月！”

“……”水无月澪也没力气吐槽对方在意的奇怪细节，反正是谁都好，只要能终结这个局面，现在让她马上贴胡子跳一出挖泥鳅她也愿意。

前提是她有力气的话。

“柚月……”

发自肺腑的泣血之声在头顶幽幽响起，小女警立刻义不容辞地冲进了事务所——

“我来了！”

 

热田神宫侦探事务所二楼。

太郎正在埋头研读着卷宗，耳畔却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巨响，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门边的报刊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成了一堆。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下午的时间段并没有人提前预约，若说是临时上门的委托，这个打招呼的方式可有点不太友好。

青年掐了掐眉心，终于站起身来，他的视线还未对焦，却见一颗脑袋从乱七八糟的报架里钻了出来。

“太、太郎先生下午好！”森柚月狼狈地从报架中钻了出来，大声地冲他打着招呼。

“……森刑事。”青年的双眸微微一瞠，似乎对她的登场方式表示诧异。

“……叫我柚月。”

森柚月撅着嘴巴嘟嘟囔囔，与方才威胁水无月澪的气势相比，简直是大象与蚂蚁的差距。

“……？”太郎微微倾身，显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叫柚月！”放大了音量，却孬种地变更了语序。

“……我知道。”青年更加困惑地点了点头，他看着一地倒得横七竖八的报架，又看了看森柚月，再开口时还是雷打不动地贯彻着原来的称呼，“森刑事，没受伤吧？”

意料之中的作战失败，小女警悻悻地垂着肩膀，弯着腰将方才被她撞倒的报架一个一个扶起，闷声答道：“没有啦。”

“没事就好。”青年帮着将剩余的报架扶好，不忘询问森柚月的来意，“那么你今天来是？”

“我是来找小澪的。”这个理由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虽然是水无月澪主动求援没错，但森柚月也乐得有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地接触太郎的机会，水无月澪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迅速锁定了目标。

……和泉守兼定？

算了吧，对付BOSS还是得用美人计。

 

“水无月君现在正在禁足中。”听到森柚月的来意，太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和森刑事一起外出。”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跟她商量。”森柚月双手合十，扁着嘴巴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眨巴着眼睛作哀求状，“拜托了，我可以上去见她一面吗？”

“……”太郎叹了口气，终于点头让步，“请自便。”

话音刚落，只见森柚月立刻绽出毫无保留的灿烂笑颜，她忙不迭地冲他道了声谢，立刻冲向了通往阁楼的阶梯。

青年纳闷地蹙起了眉，自言自语道：

“……森刑事与水无月君，何时变得关系那么好的？”

 

事务所阁楼。

水无月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变成一条咸鱼了。

“水无月君现在正在禁足中。”森柚月板着脸，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太郎方才的语气，“恐怕不能和森刑事一起外出！”

“……哎。”水无月澪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你看，BOSS是不是很可怕……”

“呀——果然严肃的太郎先生也好帅啊——！”

“…………”好吧，当她没说。

“这个阁楼真的好热啊。”森柚月坐在床沿，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姑且用手扇着风，“你真的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天吗？”

“当然。”水无月澪翻了个白眼，“抄了整整三天的六法全书。”

不过她也知道，这回BOSS是真的生气了。

当初应战赴约撂下狠话的时候，她只想到万一自己出事了该怎么善后，却完全没想到如果她平安归来后该怎么面对BOSS不动声色的怒火。

如果上回和泉守还能帮忙蒙混过关，堪称BOSS网开一面，而这次她算是真正领教到了——

惹BOSS生气真是其傻无比。

“说起来，为什么不在阁楼装个空调？”森柚月好奇地环顾着四周，明明办公区域凉爽怡人。

“……没钱。”水无月澪憋屈地吐出两个字来。

说实话，BOSS给的薪水非但不少，甚至能称得上待遇优厚，然而水无月澪沉迷电子产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光是采购制作精密仪器的零件都要花去一大部分的开支，更别提她那巨大的食量，每当想添置家用电器时，账本上全是赤字。

更何况最近她频频犯错，被BOSS克扣薪水，要不是找到了和泉守兼定这个长期饭票，那她大概真的只能喝风吃土了。

“我觉得，再不出去透透气的话，我就要死了……”

太郎深知水无月澪脾性，换作一个宅女，几天禁闭根本不算什么，水无月澪生性好动，每天跑来跑去闲不住，一天还好，一周的禁闭加上恶意断网，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振作点！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森柚月眨了眨眼睛，“刚好我和和泉守前辈被分到了这条街道做治安宣讲，所以……撑一天的话，大概没有问题！”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包在我身上吧，我会和太郎先生好好相处的！”

“祝你成功……？”

达成共识后，两个女生心照不宣地换上了彼此的衣服。

“怎、怎么样，看起来会不会穿帮？”将压箱底的变装假发戴在了头上，水无月澪有些忐忑地照着镜子。

“唔……”森柚月表情严肃地打量着身穿制服的水无月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半晌终于恍然大悟地一敲手心，“明白了！”

她刷刷地抽了好几张面巾纸，分别揉成了两个纸团，拉开水无月澪的制服的衬衣领口，一左一右地塞了进去。

“………………………………”

这个暴击真是来得措手不及。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森柚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始进行作战了！”

“好、好的。”明明是提出建议的人，而水无月澪看着凭空浮起的胸口，这一刻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无比心虚。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森刑事！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讨厌，都让你叫人家柚月了！”

“柚、柚月，回头见……”

“那我这就告辞啦！千万不要送我哦！”

 

“……”

阁楼上刻意拔高声音的对白成功吸引了太郎的注意力。

他蹙着眉头放下了卷宗，只听通往阁楼的阶梯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似乎还慌慌张张地在拐角处磕绊了一跤。

青年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制服的小女警埋着脑袋从视线的死角冲了出来，她左手拎着挎包，右手死死压着帽檐。

“Bo……太郎先生再见！”

还尖着嗓子怪声怪调地打了个招呼。

“……”目送着她像火车头一样横冲直撞地离开了事务所，太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坐在那里，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吓着了森柚月，以至于让她连他的正脸都不敢瞧一眼。

略带纠结地将抽屉里的镜子拿了出来，青年皱眉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皮笑肉不笑地挑起了唇角。

维持着这个奇异的表情，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分钟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果然很可怕。

 

◇◇◇

啊——

阳光——

啊——

空气——

啊——

新鲜出炉的特上猪扒饭——

 

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水无月澪满怀着对世界的美好称颂，差点感动得要哭出声来。

纵然只是漫无目的地徘徊，那股重见天日的幸福感也令人满足得难以言喻，要是能再吃上一份猪扒饭的话，她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然而。

“……”水无月澪看着钱包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百元硬币，简直想翻个白眼当场晕过去。

啊，如果这个时候能找到那张长期饭票的话……

 

“和泉守刑事！那边那边！”

“啧，知道了！”

 

熟悉的名字与熟悉的声音乘着顺风抵达耳边，水无月澪的双眼立刻像收银机一样“叮”地亮起，她敏捷地转过头，只见身着制服的和泉守兼定飞快地从对街的那一端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她想起来了，森柚月刚才说过，她和和泉守兼定都被分到了这条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水无月澪高高地举起了手臂，还来不及出声叫住这张饭票，却见和泉守兼定径直往河川方向冲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前方的桥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竟然有人跳河自杀……”

“是啊，看，在挣扎呢。”

“说起来，不是自杀吗，为什么要挣扎啊？”

“……唔。”

 

水无月澪看了看桥上拥挤的人群，又回头看了看和泉守兼定，青年已经跑到了桥墩附近，他甩脱了鞋子，毫不犹豫便纵身跃入河中，奋力向那位在河中央奋力扑腾的中年妇女游去。

桥上的围观群众们已经开始大呼小叫地给和泉守兼定鼓掌加油了。

 

“……”水无月澪囧囧地看着这像漫才剧场一般的表演，殊不知那位见义勇为的巡查长大人正面临着人生最大的危机。

 

“再、再坚持一下！”

和泉守兼定抱住妇女的腰，一边气喘吁吁地对她精神喊话，一边奋力向岸边游去，奈何对方实在膀大腰圆，又毫不合作地挥舞着四肢拼命扑腾，要不是众目睽睽，他简直想一拳打晕了她再拖回岸上。

好不容易游到了岸边，他的HP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几位同僚在岸上接应，拉住了妇女求援的手臂，和泉守兼定还泡在水里，他奋力托起了她圆滚滚的身体，却没想到对方忽然凄厉地尖叫起来——

“要死啦！流氓！竟然摸我的屁股！”

 

和泉守兼定还没反应过来，才刚获救的妇女便抬起粗壮的腿，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上。

“噗——”青年毫无防备地重重挨了这么一下，霎那间便仰面跌进了河里，同僚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而刚施展完无影脚的妇女竟然立刻娇弱地晕了过去，场面霎那间乱成一团。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让水无月澪张大了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饭票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眼神呆滞地瞪了两秒，才回过神来大喊救命。

 

五分钟后。

两位警察气喘吁吁地将和泉守兼定捞了上来，青年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脸色发青一动不动，水无月澪紧张地盯着那张堪比僵尸的脸，蹲下来戳了戳他冰凉的脸颊，万一这家伙挂点了，那她的猪扒饭怎么办？

“喂，你。”见她穿着制服，其中一个警察毫不客气地冲着水无月澪嚷道，“是新来的吧？会不会做CPR？”

“啊？”毫无防备就被点了名，水无月澪指着自己，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行，救护车正在来的路上。”他草率地交代了几句，明显是分身乏术，“在这之前就拜托你了啊。”

“……”

CPR，俗称心肺复苏术，又名，人工呼吸。

眼看他的同僚们都七手八脚地救助着那位晕厥的妇女，水无月澪只能瞪着和泉守兼定，她伸出手指捅了捅他的脸颊，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着下一秒这家伙就会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白痴。

然而他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饶是水无月澪也开始觉得有点慌了。

“喂。”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脸，只觉得触手冰凉，那苍白的面庞因为她的拍打而歪倒在了一边。

水无月澪抬起手扒掉了帽子和假发，挽起衣袖，深深吸一口气——

人命关天，还等什么？

 

五感逐渐回归，意识仍然模糊，和泉守兼定只觉得头疼欲裂。

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压住，他奋力地想要自主呼吸，却感觉双唇似乎被柔软的东西封堵，温暖的气息源源不断地灌入体内。

胸口被有节奏地按压，他终于用力地呛咳出声，堵在喉头的水倏地涌出，他骤然睁开双眼，只见一个人影正双膝跪地地伏在他的胸前。

纵然视线模糊，他依旧能看清对方一身蓝色制服，松松绑在脑后的栗色长发，雀茶色的双眸，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焦虑表情。

和泉守兼定意识模糊地感叹道——

啊……这是天使……在为我……担心吗……？

 

结束了一阵胸外按压后，水无月澪喘着粗气，正要条件反射地重复人工呼吸的动作，然而她才刚凑近和泉守兼定，对方便毫不客气地再度咳了起来，呛出的一口水噗地喷了她一脸。

“……”

随着意识回到身体，视线逐渐变得明晰，和泉守兼定的目光终于成功地对焦在水无月澪的脸上，后者竟然毫不介怀地用袖子抹了抹脸，兴奋地抬手扣住了他的肩膀：“喂！你醒了？”

“…………”

怎么回事？

说好的天使呢？

 

嘴唇上温暖柔软的触感挥散不去，和泉守兼定混沌的大脑终于缓慢地意识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原本苍白的脸瞬息爆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后了好几步。

“你、你在干嘛？！”他结结巴巴地瞪着水无月澪。

“嘿嘿嘿，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水无月澪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膝盖和双手，得意兮兮地笑了起来。

“……你………………”和泉守兼定红着一张脸，结巴着说不出话。

这种状况，怎么看都像是蹬鼻子上脸的地痞流氓与被占了便宜的黄花大闺女。

“和泉守组长！您没事吧！”

眼看危机已经过去，两位下属这才大呼小叫地跑来进行马后炮式的关心。

“……你们刚才该死的都在干嘛？！”不能对救命恩人正面发难，巡查长大人恼羞成怒地开始转嫁怒火，“为什么让一个外行人瞎折腾？！”

“喂！我好歹也是有初级急救资格证的耶！”水无月澪不满地插嘴。

“组长！我有女朋友了！我性取向正常，让我对你做人工呼吸……我自己心里这关过不去啊！”

“组长，我男朋友也会吃醋啊！”

“……………………都滚！！！”和泉守兼定中气十足地怒吼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