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rlet Quart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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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夕夏

图/丞

（二）

眼前的男人缓缓低下头来。

他郑重地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掌控着社交距离，并将影响视线的光线尽数挡了去，如此一来，他的面庞终于完整而清晰地映在森柚月眼底。

那一刹，她的脑子仿佛被特大号的铁锤“咣”地敲了一下，登时晕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不好。

这个人。

他简直——

“你杵在这里干嘛？”

和泉守兼定的声音及其煞风景地戳破了刚刚冒出来的粉红色气泡，他气势汹汹地迈着大步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来，额角明显地跳跃着一个红叉。

狭路相逢，即使那位束着马尾的男子足足比和泉守要高上半个头，他依旧毫不客气地擦撞着他的肩膀大步迈了过去，男子毫无防备地遭到了外力侵袭，往斜前方趔趄了一个小步，他条件反射地用手撑住了墙面，前倾的上身与修长的手臂好死不死地将森柚月圈在了那一小方区域之内。

他英挺的面庞忽然在视野里放大，森柚月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了。

这——

莫非就是——

传说中的——

“呀————！！！”

整个人即将爆炸的当下，她尖叫着扯过无辜的和泉守兼定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青年的脖子猝不及防地被领带勒住，翻着白眼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挣脱。

“森柚月！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不、不是的，我只是……”

 

男人表情尴尬地整了整领口，兀自绕过纠缠不清的刑事二人组，敲了敲审讯室的门。

“BOSS，你吓到人家了。”全程看戏的水无月澪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雀茶色的明眸里泛着戏谑的笑意，“竟然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壁咚，啧啧啧，我真是小看你了。”

那位被称之为“BOSS”的男人蹙了蹙眉，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沉思了半晌才终于开口：

“……什么叫壁咚？”

“噗……”水无月澪相当不给面子地喷笑出声，紧接着又打了个呵欠，“算了，比起解释这些无所谓的事，BOSS你还是快带我出去吧，吃饱了就好想睡觉啊……”

见她大大咧咧毫无紧张感的模样，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手续已经办好了，你跟我来。”

“耶！”水无月澪一跃而起，肩上宽大的制服外套滑落在地，她歪着脑袋想了几秒，终于还是把它捡了起来，拎着领口帅气地甩挂在了自己的肩头。

两人堂而皇之地从和泉守兼定及森柚月的面前经过，森柚月的大脑尚在当机，和泉守却敏捷地揪住了水无月澪的后领，全身笼罩着恐怖的低气压。

“喂喂喂，我可是被光明正大地保释出去的，你没有权利再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了。”水无月澪挣脱他的手，一手叉腰对其怒目相向。

“外，套，还，我。”和泉守兼定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视线相交之处仿佛迸出了肉眼可见的火花。

“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她挑衅一般地勾起了唇角，“我弄脏的东西，我会负责洗干净。”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和泉守兼定愣了几秒，等他回过神来，少女已经拎着他的外套，跟着那位高大的青年走出了警署大门。

“谁要跟你再见面啊？！”和泉守兼定怒吼着，一脚踹翻了审讯室外面的垃圾桶。

“和泉守前辈……”森柚月幽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啊？”没好气地扬起声音，和泉守兼定不耐烦地回过头来。

“拜托了！你可以告诉我刚才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吗？”森柚月双手合十，一脸祈盼地看着他，自带粉色玫瑰花瓣背景，一双大眼忽闪忽闪令人不忍直视，“我想……我大概遇见了命中注定的对象了！”

“………………”

耍无赖的对手，猪一样的队友，和泉守兼定额际青筋暴起，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老子不想干了。

尽管如此，他也只能在心里把那个眼高于顶的小丫头诅咒千遍万遍，并祈祷着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江湖永不再见。

然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现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唔……乔装潜入吗？”森柚月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上级的指示，拿着笔和小本子认真地写下任务的相关细节。

“嗯。”和泉守兼定蹙着眉头，“来报案的那位有点来头，上面特地交代我们要谨慎行事，所以……”

“与和泉守前辈假扮夫妻啊……”森柚月用圆珠笔的笔帽抵着下巴，满腹担忧地长叹道，“总觉得很快就会露馅……”

和泉守兼定还来不及吐槽，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身畔飘过，脊梁骨猝不及防地蹿过一阵寒意，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至少从外表上看来非常般配。”

青年一头菖蒲色的短发，语气慵懒似乎还夹杂着悠长的呵欠，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滑至鼻梁中端的眼镜，镜片后萤绿色的双眸泛着戏谑的光。

“啊，明石前辈，你又来用我们的咖啡机吗？”森柚月精准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语气也相当随意，显然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

“鉴识课的咖啡机泡出来的都是生化武器。”明石国行将自己的马克杯放在了咖啡机旁，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放在柜子里的咖啡豆。

“可是我比较喜欢安静内敛看起来又睿智的类型！”还不忘自己刚才被人揶揄，森柚月大声强调着自己的理想型。

“真抱歉啊，我是个粗鄙的大嗓门。”用膝盖想都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位，和泉守兼定终于找到了接茬的机会，他不屑地嗤笑道，“要说我的话，我也更喜欢有点脑子的女孩子。”

“水无月小姐那样的？”森柚月毫无预警地扔下了一颗炸弹。

“……不要突然提到这个名字好吗！”和泉守兼定噎了几秒，然后不负众望地噼里啪啦炸了个底朝天。

脑海里还变本加厉地浮现出她可恶的笑脸，他简直想拿警棍敲裂自己的脑袋。

“说真的，和泉守前辈，你平时在审讯其他人的时候可没有那么笨拙。”森柚月还在若无其事地继续堆叠燃料。

“……”

什么？笨拙？这个小菜鸟说的是……笨拙？！

“虽然凶归凶，但是能够用气势左右对方的情绪，收放自如又知进退，能看得出其实相当理性。”森柚月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见习了那么多次，她自问多少也有了些心得，“可是每次你审讯水无月小姐的时候，都是在认真地发火……也怪不得你完全搞不定人家啊。”

“…………”

青年感觉到自己额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着，却完全想不出反驳的词句。

对……

搞不定。

就是该死的搞不定！

开玩笑，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他和泉守兼定搞不定的人？！

“前、前辈……笔、笔断了……”森柚月瞠目结舌地看着和泉守兼定硬生生地捏断了一支圆珠笔。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明石国行笑眯眯地喝着咖啡，再一次从和泉守兼定身后慢条斯理地经过。

“……”

经过明石国行的补刀，和泉守兼定深深地陷入了不甘心与自我怀疑的夹缝里。

 

任务当天。

“和泉守前辈！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

身着西服的和泉守兼定迈着一双长腿健步如飞，森柚月踩着高跟鞋气呼呼地跟在青年的身后，满腹牢骚地鼓着嘴。

拜托，这个有钱人家的庭院也太大了吧，这样下去的话，还没到会场脚后跟都要磨出好几个水泡。

抱怨归抱怨，庭院的花囿和欧式雕塑还是充分地吸引了森柚月的目光，她一边小跑着一边左顾右盼，丝毫没注意到前方的和泉守兼定已经停住了脚步，她一下子没刹住车，整个人直挺挺地撞上了他的背脊。

“痛死了……”她捂住酸疼的鼻梁，还未缓过劲来，下一秒耳膜也被青年爆出的高分贝噪音扎得生疼。

“你该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和泉守兼定瞪着眼前一身小礼裙装束的棕发少女，光是看到她的脸，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压在蹭蹭往上蹿。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比起对方的大惊小怪，水无月澪倒是显得镇定得多，她挽着身畔高大男子的胳膊，挑衅般地冲着和泉守兼定吐了吐舌头，“我记得现在应该是公务员的通勤时间，翘班不太好吧？”

“你懂什么！”和泉守兼定不假思索地回嘴，“我们是在执行任……”

“前辈！这不是个秘密潜入吗！这样轻易就告诉人家了真的好吗？”森柚月及时出声力挽狂澜，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将此行的目的兜了个底朝天。

“……”

“……”

看着两人堪比捧哏与逗哏的演出，水无月澪与太郎面面相觑，然后各自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方才的一顿闹剧干扰了视听，森柚月这才注意到，水无月澪挽着的那位高大男子，不就是自己前不久才一见钟情的、命中注定的对象吗？

所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

“啧，走了，别跟无所谓的人浪费时间。”浑然不觉自己才是“浪费时间”的罪魁祸首，和泉守兼定不情不愿地将胳膊伸给了森柚月，而对方不知何时竟被电闪雷鸣低气压笼罩，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黑气。

“……………………你要不要紧？！”要不要请一个阴阳师来驱邪？！

“喂，BOSS，我们走吧？”不知道眼前的搞笑拍档还要玩到猴年马月，水无月澪百无聊赖地扯了扯太郎的衣袖，随即放轻了声音，“委托人应该已经到了哦。”

“嗯。”太郎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之际，视线又好奇地在森柚月的身上逗留了几秒，然后几不可见地蹙起了眉头。

 

宴会场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水无月澪动了动鼻尖，厚重的脂粉味与酒香混杂在一起，即使如此，她敏锐的嗅觉还是排除万难成功捕捉到了属于食物的香气。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郑重其事的小礼裙和华贵的披肩，要不是为了这个自助冷餐会，她才不会大动干戈地把自己武装到这副地步，查案子太费脑，不把肚子填饱哪有工作的动力。

“水无月君。”

就在自己心猿意马之际，太郎的声音冷不防地在耳畔响起，她立刻敛起心神换上一副凝重表情，抬眸却发现声音的主人满脸困惑，眼神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沉稳笃定。

“我长得很可怕吗？”青年抚着下巴，所有所思地询问道。

“……”

水无月澪哑然，毋庸置疑，以普罗大众正常的审美标准来看，她家BOSS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男，虽然单身原因至今成谜，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高低，但这位单身公害却对自己的杀伤力没有半点自觉，此刻，他仿佛也是认真地在烦恼着这个问题，并不是一时兴起开个无聊的玩笑。

“BOSS，你的长相跟‘可怕’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关系好吗。”反正自家BOSS在某些方面的天然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倒也不介意趁机拍个马屁，“在场所有的男人里，你的颜值没有数一也有数二了。”

唔，若是说有哪个人能跟他一拼高下的话……

脑海中浮现出和泉守兼定的面庞，这画面简直就像是繁殖疾速的电脑病毒，让水无月澪的大脑即刻当机了两秒，背脊上迅速地流窜过一阵恶寒。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太郎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神情变化。

“没有没有……不小心想到了一个瘟神而已……”她干笑道，随即又把话题扯回了正轨，“BOSS你相信我啦，我在你面前可是从来不说谎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位森刑事每次见到我，都要吓得躲起来？”其实平时躲起来也就罢了，今天那副乌云罩顶的模样，真让人忍不住想塞一把御币给她。

“……”这积重难返的钝感让水无月澪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就在她蹙眉思索的当口，一位身着红色抹胸礼裙的女子从侧面入口款步而来，恰好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小麦色的肌肤，棕色的齐耳波浪卷发，下巴旁边的痣，以及丰腴的身材和出挑的身高……水无月澪的神经蓦然绷紧，不会错，那位应该就是今天的目标人物之一了。

“BOSS，你等等，我过去看看。”水无月澪向太郎打了个招呼，得到默许后便不着痕迹地向着女人的方向靠近。

她从端着托盘的侍者手里拿过一杯香槟，举在鼻端稍稍遮住自己盯梢的目光，女人停在了长桌旁，正与几位名媛们聊着天，水无月澪如愿以偿地靠近了摆满食物的长桌，彼时恰逢厨师长将新鲜出炉的烤牛扒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成功地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装作吃东西的样子，隐蔽性也更高吧……”自言自语着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她喜滋滋地拿起了餐盘和叉子，瞅准了中间最大的那块正要伸手，竟然有人先一步夹走了她看上的那块肉。

“…………”她呆滞了一秒，雀茶色的双眸里立竿见影地喷出了熊熊怒火，大幅度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位勇士非但没有察觉到她的警告，还慢条斯理地将那块肉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干嘛？”和泉守兼定没好气地瞅着她，还颇为挑衅地伸手挡开她的身子，“让开，你挡到餐具了。”

“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把它还给我？”水无月澪也当仁不让地挑了挑下巴。

开玩笑，要是换做平常她也就作罢了，偏偏是这个人，他一定是故意的！

“还给你？把什么还给你？”和泉守兼定拧着眉头，用力地插起了那块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

水无月澪感觉自己的理智之弦已经在濒临断裂的边缘，好在她及时注意到了身畔疑惑的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当机立断地拿起一张餐巾纸，笑眯眯地凑近了和泉守兼定：“笨蛋，吃得这么急干嘛。”

语毕，她用餐巾纸轻柔地抹去了和泉守兼定嘴角的一点黑椒汁。

好奇和探究的视线三三两两地撤去，水无月澪这才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你、你干嘛？！”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巡查长大人此刻只觉得寒意森森，鸡皮疙瘩迅速地爬满了全身。

“你白痴啊你，你忘了今天慈善派对的主题吗？受邀的可都是夫妇，万一露了馅可是要被扫地出门的！”

“谁跟你是夫妇啊！”他下意识地反驳，却没忘记压低声音。

“说起来，你的那位小妻子呢？”水无月澪抱着胳膊，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会场的另一端。

“啊……真是的，和泉守前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啦……”森柚月一脸愁苦地在会场内东张西望，“长曾祢警部补还特意交代我们要一起行动的……”

她小心地在人群中穿梭着，想要退后几步看清靠近舞台方向的人群，后背却蓦然撞上了什么。

“啊，抱歉……”她下意识地回头道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