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rlet Quartet

文/夕夏

图/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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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度假别墅二楼走廊。

所谓自己作的死即使跪着也要扛，更何况作为一个非法入侵者，水无月澪自知理亏，在想出一个绝妙的脱身理由之前，她只得采纳了烛台切光忠“先换件衣服”的提议。

身上那件单薄的小礼服早就湿透了，她裹着烛台切光忠借给她的大浴巾，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位披着浴袍的男子身后，垂眸盯着脚下那块看起来很贵的长地毯，又转过头，果不其然，自己的裙子早已在地毯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渍。

“别在意。”烛台切光忠回眸，见她踮起脚尖惴惴不安的模样，挑眉笑了笑，“会有管家来把它换掉的。”

“哈哈哈……是吗……”水无月澪干笑了几声，这些茹毛饮血的资本家，在自己还在担心干洗费用的时候，对方竟然已经决定要把它扔掉了，这冲天的壕气简直不可理喻。

“对了。”烛台切光忠停下脚步，金眸目光炯炯似乎还蕴藏着讳莫如深的笑意，“我该怎么称呼你？”

水无月澪愣了一下。

为什么需要称呼？

且不说我们萍水相逢，我也没有打算再和你见面啊！

然而，面对烛台切光忠不怒自威的眸光，那些腹诽也只能是腹诽而已。

“敝姓……和泉守？”她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一下，信手拈来地编起了瞎话。

……也不知道那位被她当成垫脚石的巡查长大人有没有打喷嚏。

“哦……”烛台切光忠若有所思地拉长了声调，“幸会，和泉守小姐。”

眼看这条长廊就要走到尽头，这不尴不尬的对话也总算告一段落，一位女佣正侯在客房的门口，手上捧着一件崭新的连衣裙，见烛台切光忠与水无月澪走近，即刻便训练有素地迎了上来。

“啊……谢谢。”水无月澪接过裙子道了谢，却不由得疑窦丛生。

“大小不知是否合身，只能请和泉守小姐暂且将就一下了。”

“哪里哪里，明明是我给烛台切先生添了麻烦……”水无月澪也客套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旁敲侧击地问道，“这个别墅那么大，一个人住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虽然掉进这位大人物的游泳池让她阵脚大乱，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盯梢的红衣女子是走进了这里没错，而眼下这偌大的别墅里仿佛并没有她的影子。

若她是烛台切光忠的友人，那么他应该正大光明地招待，若非如此，便是将她的存在隐藏了起来，换言之，她与烛台切光忠是不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

烛台切光忠在这次的委托事件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大脑一旦开始运作，对于各种可能性的揣测便刹不住车，水无月澪看着烛台切光忠平静无澜的笑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这个别墅我只是偶尔来住。”烛台切光忠非但没有含糊其辞，反而相当耐心地解释起来，“工作忙时，一般都住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毕竟那里更方便通勤。”

水无月澪点了点头，也对，哪个有钱人不是狡兔三窟。

“就是因为这样，经常会有朋友借用我的别墅开派对，把房间弄得一团狼藉，管家很伤脑筋呢。”烛台切光忠苦笑着耸了耸肩。

“……所以，会有女性衣物的原因也是……”水无月澪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以备友人不时之需。”烛台切光忠笑着点了点头。

他无懈可击的解释令水无月澪也哑然几秒，一时间找不到新的突破口再次发问，沉默之际，只听烛台切光忠再次开口道：“和泉守小姐还是先换衣服吧，免得着凉，稍后佣人会带和泉守小姐到客厅用下午茶，我就先到客厅等候了。”

“不、不用客气？”这周到和殷勤令水无月澪觉得事情不妙，“下午茶什么的……”

“请务必赏脸，如果你悄悄走掉的话，我会很困扰的。”他的语气平缓而温和，就如传说中那般彬彬有礼，而深邃的金眸却泛着锐利的光，“毕竟，我还想听听和泉守小姐从天而降的理由。”

“…………”

水无月澪脚步机械地迈入客房，女佣在身后为她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原本以为换了衣服就可以找个借口开溜，她早该想到，坐拥一整个大财团的烛台切光忠果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事情发展到现在真是一个大写的不妙，太过蹩脚的借口肯定行不通，她该如何找一个看起来像样的理由蒙混过关？

她烦闷地将浴巾扔在了地上，走到窗畔将窗户推开，一抹凉风入室，果然令人清醒了不少。

首先是自己的假身份，其次是自己翻墙而过的理由，再次是红衣女子的去向……不不不，还是先自保更重要。

水无月澪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她用干净的毛巾擦拭着身体和头发，脑子转的飞快，直至一个人影蓦然从敞开的窗户里一跃而入，她懵懂地回头，登时被吓得吊起了嗓子。

“呀——！！！”

她忙不迭地用毛巾遮挡住自己的身体，还不忘随手抄起了身边沙发上的靠枕冲着来者砸了过去。

而这位不速之客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敏捷地接过了抱枕，黑着脸仿佛憋足了一肚子气，一双蓝眸凶神恶煞地瞪了她两秒，随即又臊红着一张脸大幅度地甩过头去，险些扭了脖子。

“你该死的为什么没穿衣服！”和泉守兼定低声质问道。

“你、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好吗！”水无月澪惊魂甫定地裹紧了毛巾，“你这是非、非法入侵！我要打电话报警！”

“都说了我就是警察！”他梗着脖子还不忘跟她吵架，“要说非法入侵你也是共犯，还有，你能不能先穿好衣服再说话？！”

水无月澪刚要回嘴，只听轻轻的叩门声传至耳畔，紧接着女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和泉守小姐，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她有些尴尬地扬起了声音，瞪着和泉守兼定的侧脸，嫌恶地说道，“只是被一只蟑螂吓到了而已。”

“……是这样吗？”女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纳闷，“如果您需要帮忙的话，请随时叫我。”

“好的，谢谢，有需要的话，我会叫你的。”见女佣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水无月澪这才松了口气。

“谁是蟑螂？”和泉守兼定表情荒诞地瞪着墙：“和泉守小姐又是谁？”

“关你屁事。”水无月澪没好气地抱着衣服躲到了他的视线死角，动作飞快地穿了起来，这才底气十足地开始兴师问罪，“喂，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到。”他的语气硬邦邦的，脸却又微妙地一红。

“真的假的？”她狐疑地挑眉追问。

“当然了，你的身材哪里有什么看头。”竟然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水无月澪呼吸一窒。

看到了，这家伙绝对看到了！

而且……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弃感是怎么回事？！

“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走，这地方不能久留。”和泉守兼定不由分说便抓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你是专程回来找我的？”水无月澪这才反应过来。

“哼，想不到我是这种以德报怨的好人吧？”他冷笑一声，“有些账等出去了之后再好好清算。”

“可是你打算怎么出去？女佣就在外面侯着……不如我们想想办法，一起演场戏？比如……”

“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出去。”和泉守兼定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刚才是从窗户进来的哦？”水无月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别开玩笑了，虽说这里只是二楼，但如果一不小心还是会摔断腿的啊喂！

“虽然多了你这个累赘，但也不是不能全身而退。”他瞟了她一眼，“我先下去，你随后来。”

水无月澪还未反应过来，和泉守兼定便将窗户拉开到最大，毫不犹豫地攀上窗沿一跃而下。

她瞠目结舌地跑到窗边，只见和泉守兼定毫发无损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尘，然后拧着眉头冲她张开了双臂。

“……………………”

等等，这种YOU JUMP I JUMP的戏码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答应出演了吗？！她的经纪人在哪里！

“磨蹭什么，快跳下来，我接住你。”见她仍然愣在那里，和泉守兼定毫无耐心地催促道。

身为一个脱出技能满点的落跑侦探，水无月澪自问是身经百战，然而手无寸铁地从二楼跳下来，还真是头一遭，唯一的防具只有和泉守兼定这个肉垫。

“……”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将一只脚跨上了窗台。

“你信我一次，行不行？”青年虽是满脸不耐烦的样子，眼神里却蓄满了笃定的光。

女佣再次敲起了门。

水无月澪没有再给予权宜的回应，她闭上了双眼，心一横，纵身从窗台跃了下去。

风声猎猎擦过耳际，她的长发在身后扬起，下坠的晕眩感让她心慌气短，而他早已等在那里，有力的双臂准确无误地揽住了她的腰，而后两人一起倒在了身后的草地上。

“……”

“…………”

水无月澪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她动了动指尖，全身竟然没有一点痛意，而自己的脑袋正被他的大手护在胸前，一时间竟然愣得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与他温暖的怀抱毫不相称的怒吼冷不丁砸在了耳边——

“给我起来！”

“……”

好吧，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少女情怀顿时被碾得粉碎，自己居然会对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抱有幻想，简直是笑掉大牙，就算是一秒钟也不能原谅。

 

别墅客厅。

烛台切光忠一边喝着大吉岭红茶，一边垂眸看着手机，监控视频里，水无月澪与和泉守兼定正一前一后地从镜头前经过。

女佣正慌慌张张地向他汇报着水无月澪凭空消失的事情，似乎很怕雇主生气。

而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便摆了摆手让对方去忙自己的事。

女佣如蒙大赦，快步离去，客厅恢复了安静，烛台切光忠将茶杯放回了茶几之上，薄唇微动：“明美，出来吧。”

话音一落，他身后墙面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墙面上装饰着的那幅油画向前凸出了空隙，紧接着缓缓向右滑开了一人宽的距离，将后方的暗门露了出来。

从暗门中走出的那位红衣女子正是水无月澪的目标——伊集院彰的秘书藤田明美。

“光忠先生……非常抱歉，是我疏忽了，才让人跟到这里……这是您需要的资料。”藤田明美将拷有伊集院制药账目的U盘放在了茶几上。

“嗯。”烛台切光忠低低应了一声，他站起身来，金眸里泛着锐利的光，虽然并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这短暂的单音节却仍然令人毛骨悚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明白吗？”

“是的，我现在要回到现场，指证伊集院彰涉嫌杀妻。”藤田明美的声线有一丝颤抖。

“录音证据也准备好了？”

“是的。”她深深吸一口气。

“辛苦你了。”烛台切光忠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明美，你做得很好。”

伊集院彰没有继承人，董事会里也早已安插了他的人，过些时日，变卖公司的提案应该会被提上议程，届时暗中收购的其他股份便能够派上用场，足以吞并伊集院制药。

藤田明美抬起头来，眼神里闪烁着希冀的微光：“光忠先生……我……”

“待事情告一段落，我会派人送你到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去，衣食无忧，你会过得很好。”

“可是光忠先生……！”

“好了，你该去现场了。”他的声线依旧温和，语气却生硬得令人没有勇气反驳。

藤田明美黯然垂眸。

“……我明白了。”

烛台切光忠目送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消失于视线死角，而后垂眸摸出了手机，修长的食指敲击着屏幕，熟练的操作后，屏幕上出现了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

他切回拨号界面，摁下了一个快捷键，长长的忙音过后，对方才慢吞吞地接起来，首先入耳的是嘈杂而凌乱的背景音，而后才是漫不经心的问候语。

“正在忙？”烛台切光忠的眼底有几分了然之色。

“可不是吗。”低沉的男声夹杂着长长的叹息，“要找一个接电话的时机都很费劲呢。”

“帮我查两个人，监控截图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这次被你盯上的又是谁？”那边的声音仿佛带着笑意，然后短暂陷入了沉默，似乎正在检查着邮件。

须臾过后，电话那端传来了毫不掩饰的惊叹：“这……可是个熟面孔啊……”

“是你们的人？”烛台切光忠挑眉，并不是意料之外的神情，仿佛对于这个答案早有准备。

“男人是我们的人。”对方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语气里稍稍带上了一丝玩味，“女孩子嘛……也是警局的常客了。”

“查查她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是～”男人懒洋洋地叹着气，“临时任务可真是麻烦啊。”

“我等你的邮件。”

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通话，烛台切光忠稍稍倾身，修长的手指拈起了茶几上的项链。

这是女佣在水无月澪消失的房间里找到的，不难猜想，应该是她匆忙间遗留的私人物品。

烛台切光忠眯起了眼睛，项链在他的指间泛着淡淡的流光，项坠是一只兔子，由奥地利水晶与玫瑰金打造而成，并不是什么稀罕贵重的东西，却莫名可爱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收拢了五指，将项链攥于掌心之中，线条优美的唇瓣勾勒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小白兔？”

 

-TBC-